第八章 回到自己的城堡(1 / 1)

你是酸甜的喜歡 唐之風 13910 字 4個月前

最堅定的愛,不是在一起,不是相守到老,而是要一起幸福。【1】一踏上濱城的土地,那種踏實的感覺霎時盈滿了我的胸口,讓人忍不住鼻子發酸。快一年了,我終於嗅到了最熟悉的空氣,聽到了最熟悉的鄉音。和我離開時一樣,是方爸爸開著車帶著其他三個長輩來機場接我們。我媽果然被方嘉生不幸言中,一看到我,眼圈立刻就紅了。老爸默默地接過我手裡的行李,老媽便拉緊我的手,死死地不放。我被她弄得也有些傷感,不自覺地,眼淚就掉了下來。“好了,彆這樣了。快點兒上車回家。”老爸雖然這麼說著,但聲音也明顯變得哽咽了。方嘉生站在我的身後,一直都靜靜地看著我們,這時候,他才終於發話了:“快點兒回家吧。諾諾都二十幾個小時沒睡好覺了,彆病倒了。”爸媽一聽,立刻緊張了起來,不再磨蹭,拖著行李就快步帶著我往外走。回到家,洗了澡,我就一頭紮進了臥室,睡了個天昏地暗。我真的是疲乏透了。早先的幾個小時我睡得很沉,後來的幾個小時,就一直混亂的夢做個不停。一會兒是那個聖誕Party,一會兒是簡凡很用力地抱我、吻我,一會兒又是方嘉生憤怒的臉。我想醒,可是醒不了。昏昏沉沉間,又掙紮了幾個小時。終於爬起來的時候,我才切切實實地感受到,我確實是回到自己的家了。這裡,有我熟悉的並且深深愛著的一切。一整天老媽都在拉著我東問西問,我還是發揮一向報喜不報憂的精神,把那個世界描述得鳥語花香,和諧美滿,仿佛人間天堂一樣。看著她放心的笑容,我也暗舒了一口氣——總算不在我的體重上做文章了。她老人家今天光說我瘦了都說了不知道多少遍,而且每說一遍眼圈都紅一次,讓人看著心裡難受極了。我想,如果他們知道這還是方嘉生惡補之後的成果的話,他們恐怕連覺都睡不好了,隻剩下心疼了。晚上,是兩個家庭的大聚會。這是一直以來的傳統。有什麼開心的事,都會兩家變一家,熱鬨一下。媽媽們在廚房裡忙活,兩個爸爸在客廳裡擺著圍棋廝殺,方嘉生就坐在旁邊很君子地觀棋而不語。方嘉生已經變回了以前的方嘉生。接觸到他目光的時候,那目光還是一如往昔的溫柔平和。他是想通了嗎?我雖然承認我做的事不太符合他對我的想象,但好歹我也是成人了,我有決定我的選擇的權利。他也是年輕人,我想他應該也一定想得通。吃飯的時候,我基本上等同於在做工作和思想彙報,對方爸方媽的問題有問必答。在他們的眼裡,我和他們的女兒也沒什麼兩樣,都是看著長大的。從小到大,每次家庭聚會,我都免不了被他們當作自家孩子一樣巨細靡遺地一一關心著。 “聽嘉生說跟你一塊住的那女生早都不住在家裡了?那房子就你一個人住?”方媽問我。我笑笑,說:“她隻付錢,不住在那裡罷了。”“為什麼呀?”她不解。“她和男朋友住在一起了。可能是擔心不方便,所以還是在我這兒留著房間。不過等我回去之後她應該就搬走了,畢竟她畢業了有錢了嘛。”我如實回答她。方媽連連搖頭:“現在的女孩子真不自重,沒結婚就和人家住在一起,早晚會被人家看輕的。如果真像那蔣雨的親戚一樣嫁了人,誰也不會說什麼。可萬一被人家始亂終棄了,指不定被說得多難聽呢……”“媽!”方嘉生皺著眉頭斷然出聲,打斷了他媽媽的話,“都什麼時代了,您能不能換換觀念?”方媽笑嗬嗬道:“不管什麼時代,自重自愛都是必須的。像咱們諾諾,多好!要多乖有多乖,一點兒都不用操心。要是養個不省心的女兒,早晚要愁白頭。所以雖然我喜歡女兒,但還是慶幸生了個兒子。不是有話這麼說嘛,生個兒子再沒出息也是禍害彆人女兒的,沒啥損失。生個女兒,就不同了。一不小心被人禍害了,賠了夫人又折兵。多操心!”“這倒是。”我媽居然也幫腔,“現在這社會都不比以往了,女孩子更讓人操心了。”……我一點兒都吃不下了。人果然不能犯錯,否則聽見什麼話都像是在被指責。“不過這樣正好,那女孩子退了房,嘉生就能直接住過去了。你們互相照顧著,我們也放心。看你這次回來,小臉瘦的喲!虧嘉生還說你這是去了嬰兒肥,真是睜著眼說瞎話!”方媽說。“是啊,我在機場一看到她,心裡那難受勁兒就彆提了。”我爸也迎合道。我抬眼看了看方嘉生,而他,也正好抬頭看我。視線相對,他抿了抿唇,把筷子一放,說:“你們繼續聊著,我吃飽了。”方嘉生一貫如此。在兩位話匣子全開的老媽麵前,他一向都是默默地吃,吃好打聲招呼先離開。這一次,也是一樣,他輕鬆地就獲得了自由。我繼續如坐針氈。五分鐘以後,我家電話響起。我跑去接,居然是方嘉生。“你下來,我想和你聊聊。”他說。“……”我怔了怔,“好。等我一會兒。”掛下電話,我對長輩們說了個謊:“我同學找我,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早點兒回來啊,彆跟他們瞎跑。”我媽完全沒在意,隨口叮囑了一句,就再次殺回到他們談論得火熱的話題中。方嘉生在小區裡的小花園裡等著我。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秋千上,手裡轉著手機對著小湖麵發呆。我徑直走過去,在他的身邊坐下。秋千因為多了一個人的重量而搖晃了兩下,方嘉生回過頭來靜靜地看著我。“有話跟我說?”我垂頭看著自己的拖鞋。“你和那個人……分手了?”他的聲音很輕,卻撞擊得我胸口發疼。“嗯。”我鼻音哼了聲。“那是個什麼樣的人?”“不怎麼樣的人。”我悶悶地回答他。“不怎麼樣的人你會愛上他?”“我沒有愛上誰。”我矢口否認。方嘉生苦笑了聲:“這話是彆人說的,我可能信。但是,是你說的,我不信。”“隨便你。”我說,“你怎麼看我都行。反正我也是那種不自重的人。”“我媽的話彆放在心上,她老一輩來著。”我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抬頭看了看天空。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星星的光輝顯得如此微弱,但無論如何,滿月依舊皎潔。“其實國內的月亮比較圓。”我傻笑了聲,說。他也隨著我的目光抬頭看月。我們誰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隻是那麼抬頭盯著天。直到,他突然說:“還記得小時候我們經常夏天一起睡著曬月亮聊天嗎?”“嗯。”我當然記得。我特彆喜歡在有月亮的夏天夜裡睡在戶外,吹著習習涼風,看著水洗一樣的夜空,總感覺特彆舒服愜意。那時候方嘉生也會跟著跑出來。我們一起度過了很多個那樣的夏夜。隻是後來當樓房漸高,天空漸灰,人們越來越習慣於待在自己的空調房裡,而我們也漸漸長大之後,就再也沒有那樣過。想起來,應該是終止於我初三畢業的那一年暑假。“你是不是一直都把我當作自家哥哥一樣?”“廢話。”我笑。“可是我不是的。”他認真地接著說了句。我扭頭看他:“還沒娶媳婦呢就忘了妹妹?”他皺著眉頭,很不高興的,極嚴肅地凝視著我:“你不是我妹妹。”我覺得好笑:“那我是誰?”“我媳婦兒。”他幾個字說得斬釘截鐵。媳……婦兒?!我瞬間石化。在我看來,方嘉生與我,從來不該有這種關係的。我們不是男女,而是兄妹。他突然這麼說,讓我有種超級淩亂的感覺——這樣算不算**?他一定是在開玩笑。如果是真的,我早該看出來,而絕不是等到現在。“你瘋啦?”我打定主意認為他在開玩笑,所以,忍不住狂笑起來,還抬起手沒輕沒重地給了他肩頭一巴掌。方嘉生卻沒躲,也沒反擊,還是那麼認真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對我說:“沒開玩笑。我是說真的。”我愣住,擱在他肩頭的手掌像是要被他的肩頭燙傷一樣,倏然抬起,訕訕放下,連身體都不自覺地距離他遠了點兒。“我沒那麼多閒心去照顧一個和我沒有半點兒血緣關係的人。”方嘉生緩聲說著,“就算是再好的親戚、近鄰,都不可能這樣。我等著你長大,那麼有耐心地等著。你初三的時候,我想著,一定要等她上了高中才行。你上了高中,我又告訴自己,你一定要安心讀書考上你想上的大學才行。你上了大學,當我想說的時候,你又每天不是這個考試,就是那個比賽,一點兒時間都不肯浪費,而且目標明確,一定要出國,繼續讀書。我知道你和彆的女生不太一樣,有自己的理想,但也正因為這樣,我才願意繼續等。我想,等到你從國外讀完書回來,總該有閒心考慮一下自己的事情了,可誰知……”他開始苦笑。“我一直以為對你好,對你關心,你就會明白些什麼。可是,現在,我發現我錯了。我對你的關心,反而讓你習慣成自然,忘記了我也是個男人,忘記了我對一個人好也是有私心的。”“現在,我後悔得要命。試過那樣的感覺嗎?你精心嗬護的一顆核桃,怎麼都不舍得吃,天天護在手心裡,可一個閃神,你卻發現那核桃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彆人給捏在了手心裡……我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所以,我沒辦法再等下去了。”我靜靜地聽著,連手心都在冒汗。這個世界果然亂套了。我從來沒敢想他對我存有這樣的心思居然這麼久!我初三的時候?那不是正是他高中的時候?難道他之前跟我說的那個女生,就是我?我覺得有些可笑。如果那個時候,他真的對我說出點兒什麼,說不定,我真的會認真考慮,然後喜歡上他。在青春期的時候,誰沒有過幾個幻想的浪漫的初戀對象?那個時候,方嘉生高挑俊秀,我有時候也會偷偷地想,將來我要是也能找個這樣好的男生當男朋友就好了。但我絕沒有對方嘉生這個人妄想過什麼,因為他在我麵前,總是一副兄長的模樣。更小的時候,他護著我、罩著我,讓我不受任何人的欺負,給我買我想吃的各種零食,從來沒有拒絕過我。長大了些,他教我認識外麵越來越大的世界,告訴我怎麼樣努力,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他有他的夢想,他也在積極灌輸著關於夢想的東西給我,讓我一直以他為偶像,不斷地努力著,一點兒都不想輸給他。他在我的心裡,一直都是這樣一個特彆的存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塑造了部分的我。我曾對蔣雨說過,世上有很多種關係是聽起來尋常實際上卻罕有的。比如,我們這種近鄰卻勝過近親的關係。世上也有一種男人,他能夠對自己身邊的女人永遠做到極致的嗬護和體貼。比如,方嘉生。方嘉生就是這種男人。他完全遺傳了他父親的溫柔體貼,從小到大無論是對他媽媽,還是我,都無微不至,這早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習慣。而他的這種習慣,也讓我漸漸習慣性地把他視作最親近的人之一。可誰知,就是這樣一個人,有一天卻對我說出這樣的話,我怎麼會不驚訝、不手足無措?我想,我和他的關係,從現在開始,是徹底轉折了。我失去了一個親人,多了一個相對尷尬的人。這種轉變,讓我無法接受。我愣愣地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知道我現在講出來你會覺得很突然,但我真的是一時半刻也等不下去了……”他瘋了。他是個瘋子。以他方嘉生對我個性的了解,總該知道我和他是沒可能的。現在講出口,得到的不過是我們正常的關係早點兒結束而已。如果說我和簡凡開始之前,他對我說出那樣的話,我或許還會震驚之後微微認真地思考一下這個人作為我的結婚對象會如何之類的,那麼,現在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了。沒有男人不在乎女人的過去。所謂的不在乎,都是嘴裡說出的冠冕堂皇的話。如果真的不在乎,他方嘉生也不會在國外的時候那麼生氣,以至於到現在才給我好臉色看。自然的,每個人都有過去。但是,親眼證實過的,和隻是把那些過去隻當作過去的,還是不同。如果我和一個陌生的男人結婚,那人就算是心裡在乎,也應該不會說什麼,畢竟成年人誰沒有過去。但是,方嘉生不行。他知道我經曆的一切。他讓我無地自容。隨時隨地,就像被人捏住自己的小辮一樣的介意。除非自虐。否則,我絕不會讓自己陷入那種境地。何況,退一萬步講,我也覺得我早已配不上他。他是個很好的人。他應該值得更好的、真正愛他的女人。而我,不愛他。我或許不會再純粹地愛上任何人。這對他極不公平。和一個同樣也以結婚為目的的人結婚,無論怎樣,我都心安理得。可麵對一個把心都交付了十年的人,這樣的愛,太沉重,我承受不起。我占不起這種便宜。我可以在任何一個陌生人麵前平等地抬起頭,卻沒辦法在他那麼沉重的感情麵前抬起頭。我這才算明白一句話。有些話,隻有在合適的時間說給合適的人聽,才是美好的。否則,就隻會變成各種遺憾。“你嚇到我了,方嘉生……”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乾笑,“我什麼都沒聽到,你在開玩笑……隻是開玩笑……”我跳下秋千,本能地想要逃避。因為心太慌、太亂,跳下去的時候我還被拖鞋給絆到,差點兒滑倒。方嘉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出於本能反應立即推開了他,他則迅速再一次伸手抓住了我的手。這次,任我怎麼掙紮,他都不準備放手了。我手很疼,瞪著他,他卻一點兒都不肯鬆手,甚至看起來還有些生氣。那種低氣壓的壓迫感讓我簡直沒辦法正常呼吸,有些緊張和害怕。這不是兄長方嘉生。現在,我麵前的,是男人,方嘉生。“你不是說過年齡到了該考慮相親結婚了嗎?好,彆到處相親了,找我,行嗎?不就是為了結婚而結婚嗎?我奉陪!你想什麼時候結,就什麼時候結。結婚後想做什麼,就隨你做什麼!你不是一向都很會理性地計劃什麼嗎?我幫你來完成你的計劃,還不好嗎?總比你到外麵花時間去嘗試了解的人要好,是不是?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講,這樣最有效益,不是嗎?”他的話說得又急促又激動,嚇得我腦子一時打結,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他看來是想好了,也想通了。但結婚這件事,本該那麼幸福快樂的一件事,卻被他說得如此悲壯,難道他以為我就好受了?他也在乎那些事,隻不過他壓在心裡自己消化罷了。他現在想做,也隻不過是保住自己的核桃不要再被另外一個人捏住罷了。如果他真的在乎過我怎麼想,至少他該給我點兒時間,而不是現在這樣像是逼著我做什麼決定。如果他是一個陌生人,或者不太熟的人,以他這樣的條件,我當然可以輕鬆地嘗試和他試試。可是,他是方嘉生。如果他能忍我一輩子,那則是萬事大吉。但如若不然,我們兩家多年的友誼也算是走到了儘頭。老實說,我賭不起,也不想賭。裝傻充愣從來都不是我的強項,然而,這一次,我大膽地用上了。很少說謊的人,偶爾說一次,總會特彆容易生效。“結婚呀……”我嘿嘿笑著,另一隻手覆上了他握住我的那隻手的手背,“你會和一個熟到跟自己多看兩眼都會笑場的人結婚嗎?喏,我現在牽著你的手,可是我感覺就跟我自己左手拉右手一樣……你會跟這樣的人結婚嗎?嘉生哥哥……”我懶洋洋地抽過手,轉過身,衝他隨性地搖了兩下手,便一步三搖地往回走。短痛總比長痛好。我在乎他,所以我寧願做這個壞人。誰也不是誰的備胎。給不了的,就趁早講,不要保持曖昧,也不要胡亂誇海口。對用了心的人而言,食言,比從來都不說,更可恨。【2】接下來的幾天,我再也沒有見過方嘉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在躲著我。我忙著奔波於各種同學聚會。畢業一年,大家的變化還真的挺大。有的人在不錯的公司裡,意氣風發,有些人有些失意,正在籌劃著跳槽。而有些人,已經在公布自己將要結婚的喜訊。蔣雨拉著我一個勁兒地說我變了,比以前變得有女人味了,眉眼之間也有了點兒女人的嫵媚。她這句話差點兒沒把我笑噴。以前從來沒人這麼評價過我。拿出鏡子左看右看,還是沒看出什麼來。“喂,你胡說八道什麼啊?”我瞪著她。“我是說真的啊,真的有點兒不一樣了啊!”她賊兮兮地衝我笑,“說真的,你是不是在國外談戀愛啦?”“聽苗娜胡說的吧?”“我很少跟她聯係的。”說著話,她眼睛忽地一亮,“喂,不會是真的吧?你不會真的找到你的真命天子啦?”我輕嗤:“去你的!我學習還忙不過來,怎麼可能去想東想西的?”她嘻嘻一笑:“你少說謊啦!我告訴你吧,雜誌上有過一句話,天使在遇到真愛之前,都是中性的。同理可證,一個女人在遇到真愛之前,都是小孩兒。恭喜你,現在有點兒像女人嘍!”我簡直無語:“滾!我一直都是女人!”兩個人嘻嘻哈哈地沿著馬路逛過了不知道多少個紅綠燈,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我們居然拐到了一條民國味特彆濃的林蔭馬路,兩旁都是以前的舊公館。兩三層的小樓看起來滄桑,而一直爬到窗邊的碧綠碧綠的爬山虎卻透出勃勃的生機。這些宅院一個個緊鎖著大門,顯得幽靜而神秘,讓人忍不住揣測現在是什麼樣的住家在裡麵。“我們怎麼拐到這條馬路來了?”說這話的時候,我發覺我連聲音都有點兒澀。還好蔣雨並沒有察覺出什麼異常,而是討好般地衝我笑:“想買件小禮服唄,陪我挑挑。”我沒理由搖頭。這條馬路上的一個個方寸小店在濱城是聞名遐邇的。看起來小小的店,裡麵的衣服卻是沒有低於四位數的,而且絕對都設計感十足。聽說但凡到過濱城的女藝人,極少數是沒有來過這條街淘寶的。蔣雨也變成了大姑娘,所以,她也來花錢臭美來了。她興致勃勃地一個店一個店地逛,我則心裡一片混亂地跟在後麵強笑。曾經有個男人,就在不久前,和我鄭重地約定過假期一起回濱城,一起欣賞這些老建築。當時他是如此的信誓旦旦,然而,最後剩下的,卻隻是我一個人。建築和雜誌上的圖片一樣美,隻可惜,終究隻是單薄的風景而已。“有心事?”等紅綠燈的時候,蔣雨這才發現了我的異常,戳戳我的手臂,問。我回神,笑笑:“哪有啊,我就是在想,對麵這家首席公館酒店是不是就是前陣子剛對外開放的那個解放前濱城最有名的那個大亨的私邸?”“對啊,對啊。聽說裡麵可奢華了!隻不過咱們也隻能在雜誌上飽飽眼福嘍!聽說裡麵連台燈都是那大亨用過的呢!能住在裡麵的,肯定非富即貴!”“得得,看把你眼紅的!”“怎麼了啊,姐就是眼紅,就是仇富,不行呀?”小憤青蔣雨著實可愛,我忍不住掐了她臉頰一把:“好啦,綠燈了,走吧。”“嗯……哎?”蔣雨剛要邁步,卻突然又扯住了我。我莫名其妙:“乾嗎?”“你說,那邊那個人……那個大帥哥……是不是在街拍咱們倆小美女呀?”這個世界果然是亂了套。本該是親人的人,變成了追求者;本該繼續在他的地盤逍遙的人,卻出現在了濱城。看著那個拿著相機的男人,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眼花了。這根本不可能。可我還是不甘心地眨眨眼,繼續看過去。這一次,他臉上的表情告訴我,他不是彆的任何人。他,就是簡凡。隔著一條馬路,我們就這樣相遇了。在一個我絕對想不到的時間和地點。我不動,他也不動。我看不到我自己臉上的表情,但估計和他臉上的表情也差不了多少。僵硬、震驚,卻又沒辦法挪開視線。我曾經設想過很多次我再次見到簡凡的情形,好多次的結論都是,我要仰著頭驕傲地走過去,當作完全不認識,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然而,當他就在麵前,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如果說現在真的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我很想衝過去問問他,他到底為什麼要扔下我。沒錯,就是這麼沒骨氣。我拚命地克製住想要這麼做的衝動。因為,實在很難想象,當我開口跟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還會做出什麼彆的更沒骨氣的事。“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彆人的夢……嘿嘿,我們今天也成了彆人的風景,你說,那麼帥的人,不會是時尚界的攝影師吧?你說我們會不會上雜誌呀?”蔣雨還處在陶醉的狀態中,完全沒注意到我和簡凡之間的詭異氣氛。許是我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蔣雨才想起來從簡凡的身上收回視線,轉頭看我。“給點兒反應啊你……”蔣雨搖著我的胳膊,“拜托,彆花癡了……陳諾,陳諾……呀,你怎麼哭了?”蔣雨有些慌了:“你怎麼了陳諾?彆嚇我啊!天,你彆告訴我你們倆認識啊?”她的嘰嘰喳喳讓我頭暈。本來就悶熱的天氣這時候顯得更加讓人難以承受。“彆嚷了,行嗎?”我有氣無力地請求她,伸手拽住了她的手,拉著她原路返回。我還在抱什麼幻想呢?幻想他走過來,像當初那樣纏著我不放,說著最動人的情話?再也不會了。他選擇了轉身離開,那便是離開了。如今在麵對我的時候還能有些動容,我就應該謝天謝地了。畢竟我比傅韻的待遇總是好多了。許是我的步伐太快太急,蔣雨穿著高跟鞋的腳完全承受不住,就抗議起來,抱著一棵法國梧桐,死活不肯再往前挪一步了。“陳諾你沒毛病吧!你到底受啥刺激啦!”我實在是個沒出息的,居然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正因為我不知道那個人在做些什麼,所以我總覺得那雙眼睛依舊緊緊地盯著我的後背,讓我一刻都停不下來。一輛出租車正好從對麵駛過來,我揚手便攔了下來。出租車掉了個頭,靠邊停下,蔣雨如同見到救星一般,拎著她的購物袋就往後座衝。我打開前座的門,坐進去,車門卻沒有機會合上。不用抬頭去看,單憑那熟悉的淡淡的男香,我便知道,是簡凡。他終於還是先邁開了第一步,向我走了過來。簡凡攔住了車門,任我怎麼用力,都沒有辦法關上。“認識的人嗎?要上車嗎?”司機催促。“不認識。師傅,開車!”我一手緊扣著車門,低著頭不去看簡凡,對司機說。司機叫起來:“小姑娘你開什麼玩笑啊!這樣很危險的,出了事你負責啊!”“認識,認識,我們認識。”不等我說話,蔣雨已經笑嘻嘻地開了腔,同時竟打開了後座的車門,對外麵的人說,“你要不要進來?”簡凡從來都不是個會客氣的主兒。我隻感覺手上一鬆,緊接著,便是後車門關上的聲音。我為了躲他才攔了出租車,現在他都已經跟上了車,我還打這個車有什麼意義?難不成帶著簡凡回家?我報了蔣雨家的地址,然後推開車門,徑直走了下來。可幾乎同一時間,後車門也被推開,簡凡也跟著走了下來。蔣雨這時當然已經認清了形勢,對我笑著揮了揮手:“我先走了,你們好好聊啊。”我看向簡凡。我們之間,開口的第一句話,應該是什麼呢?知了不知疲倦地在頭頂叫,明顯比蔣雨的嘰嘰喳喳更讓人心煩意亂。我抓緊了手裡的包,咬緊了下唇,擠了擠笑容,清晰地吐出了四個字:“先生貴姓?”簡凡笑了,居然笑得還挺愉快。“免貴姓簡。很高興再見到你,陳小姐。”我嘴角抽了抽。麵對這樣的厚臉皮,我實在無話可說。“這裡的建築確實挺不錯。名不虛傳。”他掃了一眼四周,讚賞道。我冷笑:“簡先生就這麼把人攔下來,是不是有什麼指教?”“我以為是你有話想跟我說。女士優先,你先說。”我先說?他想聽我說什麼?解釋那時候該解釋卻沒機會解釋的話嗎?如果說當時我有那個心情,現在也一點都沒有了。無論我解釋什麼,都改變不了我和他早已分手的事實。是他選擇了放手,所以這一切都已經毫無意義。如果非得解釋的話,我想,我也隻不過在聲明自己的清白。他是當事人,隻是因為這個,我就不想自己被他一輩子誤會著。“好,我說。”我轉頭看他,淡淡開口,“我真的不知道那份策劃書為什麼會和艾美撞車。我以我的人格起誓,我真的毫不知情。當時懷疑到我這裡,我也覺得莫名其妙。還好公司總算還給我了清白。至於你,你第一次做事情就遇到這樣的事,隻能算你運氣不好,我隻能表示遺憾。好了,我說完了。你還想聽什麼?”他眉頭微微皺了皺:“你衝我解釋這個做什麼?”我失笑:“你不想聽我解釋這個?那你還想聽什麼?”“至少得解釋一下為什麼你一轉身就交了新的男友,然後把我們的約定忘得一乾二淨吧?”他居然還說得理直氣壯,我聽得簡直想仰天大笑。難道始亂終棄的人是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轉身便要離開。既然我該解釋的已經解釋完了,我就沒有了和這個男人麵對麵的理由。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你敢說你沒有一轉身就交了新的男朋友?”我正想罵他不要胡攪蠻纏,突然想起來一件事。“Evan跟你說的?”我回頭挑眉問他。“怎麼,承認了?”我笑了笑:“是啊。沒錯。我是一轉身就交了新的男朋友。我就是耐不住寂寞。行了吧?放手!大街上彆拉拉扯扯的,這可是在中國!”“那我算什麼?”他另一手也扯住了我,逼迫我和他麵對麵。這次,他是憤怒的。“我在你眼裡算什麼,你在我眼裡就算什麼!”我很想用與他同樣的氣勢和他怒目相對,然而眼淚卻比怒氣更廉價,率先衝了出來。我有很多話想說,可我統統說不出口。人往往是這樣。能說出口的委屈,不算真的委屈。真正委屈,便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哪怕說一個字,都好像要耗費了全部的精神。“……”簡凡很明顯是把想說的話統統咽回了肚子裡。他有些煩躁地放開了我的手,取掉我鼻梁上的眼鏡,兩指卻輕柔地揩去了我的眼淚,歎了口氣,“哭什麼哭,要哭也是我該哭!本來就挺難看的了,再哭起來真是有損市容了!”“要你管!”我想要奪回我的眼鏡。他卻仗著身高的優勢,把眼鏡高高舉起:“我突然覺得我有必要和你好好談談。跟我走!”“不要!”“在我麵前什麼時候容得你說不要就不要了?”他扯起了嘴角,索性彎腰把我攔腰扛起,大步流星往前走,“拉拉扯扯確實不太好看。你說得很對!”真是丟臉丟到家了。這個男人的字典裡從沒有“規矩”兩個字,這種“強搶民女”的手段,他的確做得出來。就算是路邊有十幾雙看笑話的眼睛慘無人道地圍觀著我們,他恐怕也會當作是一種榮耀。和這樣的男人講理,實在是從一開始就錯了。我穿著的是短裙,被他這麼一扛,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轉到了是不是會走光上麵,右手緊張地往後攏。他卻仿佛感覺到了我在做什麼一樣,手往上一挪,正好壓在了我的臀部上。這次,走光是不會了,我卻更想撞牆了。“你放我下來!”我雙手並用,用蠻力捶著他的肩。“乖乖跟我走?”“放我下來再說!”“當我不知道你是屬刺蝟的?”“我跟你走!你放我下來!”我隻能舉白旗投降。談談?我真不知道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我不信我們還能談出什麼花來。無非是互相指責徒增火氣罷了。“不用了,到了!”我抬頭一看,竟然是那個公館酒店的院子裡。“來這裡乾嗎?”“我住這裡。”他扛著我繼續往裡走。“放我下來!你帶我去哪裡!”我隱約感覺到我們要去的實在不是個適合談話的地方。“還能去哪裡?當然是我房間。”他理所當然地回答我,“隻有鎖上門,我才能確保你不會跑掉。畢竟,這是你的地盤,不是我的地盤。”我被他扔到**的時候,一陣頭暈眼花。“喂,你乾什麼?”我赫然發現事情的發展有點兒超乎我的想象。一對分手的男女在酒店的大**男上女下的談事情,這算怎麼個說法?“聊聊。”他輕描淡寫地說著,手指卻不老實地滑過我的眉頭、鼻梁和下巴,最後停留在我的唇上,喃聲,“又黑又瘦,你家住貧民窟嗎?”我彆過頭,試圖避開他的手,惡狠狠地回答他:“是啊,我就是貧民,怎麼了?”可能是看我真的生氣了,他才不再開玩笑,輕輕笑了笑,從我身上翻下,坐在一邊,對我說:“先去洗個臉吧,都哭花了。當然如果你想洗個澡,我也不介意。”“……”我懶得理他,站起身抓起眼鏡和包就往門口走。他比我更快地衝到門後,反鎖,然後還冒充紳士狀指了指洗手間:“請。”我知道做什麼掙紮都是徒勞,索性鎮定了下來,把包一扔,拿著眼鏡就進了浴室。本想摔門,那廝卻一條長腿一抵,大咧咧斜倚著門框,橫著一條腿十分不要臉地盯著我直勾勾地看。反正該看的不該看的在這個人麵前也沒什麼區彆了,我也一派淡定地擰開水龍頭,胡亂地往臉上潑水,希望能幫自己的頭腦降降溫。我必須得承認在被他碰觸的每一次,心都會無法控製地悸動。在剛剛被他壓製在**的時候,我甚至還以為他會吻我。真是丟死人了。越想心越亂,臉越燙。我隻能不停地繼續給自己潑涼水。“後來那男人,是誰?”他終於先憋不住,問我。我關了水龍頭,拿起一條毛巾覆在臉上,甕聲甕氣地回答他:“你不認識。”“他真是你男朋友?”“這還有假?”我掛好毛巾,戴上眼鏡,回頭衝他笑了笑,“對了,忘了跟你說,我們快結婚了。”“……”他顯然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你胡說什麼?”“我說我要跟那個人結婚了。他向我求婚了。就是前幾天的事。”我微笑著看著他,“所以,彆在這麼奇怪的地方和我見麵,我未婚夫會不高興的。”“沒看出來啊陳諾。”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他突然笑了,譏笑,嘲諷至極的那種,“本事不小啊!”我勾了勾唇,欣然接受這種讚賞。“怎麼突然想要結婚了?”他居然還真想和我繼續這個話題。“我一直都想要結婚來著。”我漫不經心地回答他。他又笑出了聲:“也對。你跟我說過,你隻接受能結婚的戀愛。可是我現在卻突然覺得很好奇,那時候你怎麼就決定和我在一起了?”我抬頭瞟了他一眼,笑:“貪慕虛榮唄。人總有這種劣根性。當然,也可能是無聊,找個刺激。誰知道呢?”他被我一句話噎得回答不上來,臉色陰沉得厲害。被傷害的人心裡難受,傷人的又何嘗好受?違心的話每說一個字,都好比在自己的心頭上割上一刀。說謊真不是個好習慣。我鼻頭一酸,眼睛有點出汗,忙又低下頭,掬了一把水,潑在了臉上。“結婚是好事,我是不是應該恭喜恭喜你?”真難為他咬牙切齒的還能說出這樣本該是吉利的話來。“謝謝。”我想他一定氣得不輕。但,奇怪的是,他居然一沒有發飆,二沒有刻薄,反而平靜地問了我下一個問題。“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淡淡地回答他:“一個有擔當的男人。至少在我出事的時候他不會扔下我不管。至少我能保證,就算是世界末日,他依然會牽著我的手,等著洪水把我們淹沒。”他嗤笑:“是誰給了你這種自信?一個人連自己都捉摸不透,還能看得準彆人?虧你還自詡聰明,沒想到也會蠢到這種地步。”“反正我一直都很蠢,不介意再蠢一點兒。”我瞪著眼睛直視著他,“你說得對,一個人連自己都可能捉摸不透。但就算我不相信自己,我也會相信這個人。他也有這種資格。我們認識了十幾年,我們一起長大,他從沒有讓我受過任何委屈,反過來,他隻會在我受彆人欺負的時候,永遠無條件地站在我的身邊。就算我犯了錯,他也不會責怪我,隻會安慰我、鼓勵我、接納我。就在我最近一次受儘了委屈的時候,又是他飛了十來個小時到我身邊,在我眼看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守著我,照顧著我。是他讓我相信,就算全世界都會傷害我,隻有他,不會。如果有這麼一個人說他想一輩子照顧你,想和你結婚,你會拒絕嗎?我不會。拒絕了我才是傻子。所以,我答應了他的求婚。就是這樣。如果你真心願意祝福我的話,我會給你寄一張請帖。到時候還歡迎光臨。”沉默。這次等來的,是讓人窒息的長時間的沉默。他臉上的譏笑再也找不見一絲一毫,留下的,隻是讓我不敢直麵的審視。“這個人是不是就是你很在乎的那個鄰居?”他記性還真不錯。“是!”我字正腔圓地確認。他直勾勾地凝視著我。我原本說這樣的謊話隻不過是讓他不要再和我糾纏,可真正看到了他的失望和怒火,我才發現,有些話,我似乎是說得過了點。如果他真的選擇了離開,那現在他絕不會是這樣的目光。這目光,讓我無法麵對。於是我又低下頭,把手放在水龍頭下,任微涼的水流衝過我的十指,希望能讓我說謊的時候也能冷靜一點兒。我知道他一定聽得出我表達的是什麼。但願他聽得懂。我也看得出一開始他並沒有把我的話當作一回事,然而後來,他是真的開始相信了。畢竟,我說的實在太像那麼一回事了。原本我應該很開心於這種“偉大”的進展的,誰知最後虐到的,似乎仍是我自己。“我的話說完了,我該走了。”我慢條斯理地關掉水龍頭,仔細地擦乾淨雙手,推了推眼鏡,走到他麵前,示意他讓出一條路給我。他紋絲不動。那目光讓我再次垂下頭了,又緊接著低聲補充了一句:“我答應他是在和你分手之後,所以你不要這麼看著我。我沒什麼對不起你的。”“分手?”他不屑輕嗤,猛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了一跳,踉蹌了兩步,卻還是沒掙脫開,被他死死地逼到了牆邊。他單手捏起了我的下巴,力道之大,疼得我幾乎掉淚。“誰說我們分手了?我怎麼不知道?”“你放手!疼!”我掙紮。“疼?你也知道叫疼?”他雖然這麼說著,卻還是鬆開了手。然而,我並沒有因此而更好過。他居然雙手一用力,便輕而易舉地把我的腿分開,托抱了起來。“你放開我!”我不禁驚慌起來,雙手捶著他的頭,拚命掙紮,“你彆亂來!”“亂來?”他嗤笑,“你是我女朋友,我無論做什麼都不算是亂來!”“我們早就分手了!”“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算是哪門子的分手!”“你少跟我玩文字遊戲!”丟下一個人不聞不問不算是分手?照他這個邏輯,是不是每對分手的人都要舉辦個分手儀式才算?是不是他這麼一去十年八載的甚至是一輩子我都得乖乖地等著?還真是有夠強盜!連簡岩都默認我們那樣已經是分手,他還妄想再給自己洗白些什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他兩眼噴火地瞪著我,“想報複我那時候沒跟你聯係?做戲可以,真想劈腿,門都沒有!”“做戲?”我冷笑,“做戲也需要耗精神,你夠格嗎?”他抿了抿唇,眸子微暗,頓了一頓,才啞聲開口:“恨我?”我彆過頭去不理他。“看來是恨我。”他苦笑了聲,“你的確該恨我。在我應該在你身邊的時候,我沒有。我做了錯的決定。在我知道你誤會了我以為我們已經分手並認識了新的男人的時候,我想再聯係你卻找不到你了。時間差……時間差你懂嗎?就是……”他煩躁地皺起了眉頭,用中文尋找著最合適的表達方式:“……就是,當我拿起電話打給你的時候,你居然已經回了國!你在中國的電話根本無法接通!就這麼一個好好的世界,我居然還能和自己的女人失去聯係,你相信嗎?”我不信。隻要有心,我從不相信什麼是做不到的。他那麼善於洗白自己,我早已領教過。“我沒辦法找到你國內的聯係方式,就隻能用最笨的辦法每天走在你向我推薦過的馬路上,希望有一天真的能碰到你。”他又開始苦笑,“等我終於碰到了你,你卻告訴我什麼?你居然告訴我你要結婚了!陳諾,隻不過這麼點時間,你居然連結婚的人都選好了!你到底有沒有心?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麼?”我閉上了眼睛。當作什麼?你又把我當作了什麼?他居然也會知道委屈?很好。總算他也知道被扔下的滋味了。無論如何,我們是扯平了。“彆裝情聖了。”我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力圖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的簡曆,我的朋友,你用哪個方式不能找到我?何必編出這麼蹩腳的理由?可惜那點兒電話費?我可沒看出來簡公子你還這麼小氣!”“可如果我說我根本沒那個自由呢!”他低吼。我真想狂笑:“誰還能剝奪你的自由?你說書呢?”“要不是因為那件破事,要不是你有所謂的把柄在我媽手裡讓她完全可以指控你,你以為我會乖乖地聽她的話,做那個該死的交易……”我心裡一個“咯噔”,他卻倏然停了下來,盯著我:“為什麼是你一直在質問我?現在我倒想聽你解釋解釋為什麼你後來不主動聯係我?”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我一定聽到了什麼。“你剛剛說什麼?”我問他。“我想聽你的解釋。”“彆裝傻!”我沒辦法繼續偽裝淡定。“我說我想聽你的解釋。”他反反複複隻有這麼一句話。他不想說,我也問不出來。但我堅信他的口齒夠清楚,而我的聽力也不差。我似乎猜到了什麼,而這個猜測,讓我眼睛都不由得又出起了汗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我後來的有驚無險,是不是他犧牲了他在我麵前的信用換來的?簡岩說那是公司的決定,我卻不敢相信有什麼力量能感動公司做出那麼冷靜而人性化的決定。一定有什麼力量,而這個力量,正是與商業秘密的泄露毫無關係的一環。公司是簡家的。就算其他高層無法說服,最終還是簡家說了算的,何況這件事回頭想想也並不是什麼大事,隻不過是一個中國企業的小案子而已,沒必要勞師動眾。當初簡岩給了我那麼大的我分明扛不起來的壓力,難道隻是為了施壓而施壓?如果最終的解釋是我的出現讓不想讓我這樣出身的人染指他們簡家的二公子的人很不高興而最終選擇利用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來一箭雙雕的話,我會覺得那個人實在是高明極了。而如果有人告訴我這其實也是一個局,一個跟當初那個無頭案一樣設計周密卻最終不了了之的局,我也會相信,並且佩服這個掌局者。一個商業泄密案,最終演化成借力打力的狗血豪門家庭劇,我突然覺得我自己還挺有分量的。“想聽我解釋?”我咧開嘴笑,“好,我解釋給你聽。但前提是,你能告訴我該用什麼辦法打通一個永遠關機的電話,又該用什麼辦法敲開一扇永遠不亮燈的家的大門。如果你可以,那麼我就會完美地解釋給你聽我到底為什麼不聯係你。你能告訴我嗎,簡少爺?我相信你也對這種經曆很有經驗,能跟在下分享一下成功的秘訣嗎?嗯?”直到現在,我仍然覺得我這段話講得實在有點兒二。在講出口之前,分明是想控訴。而真的講出來之後,竟像是訴委屈。因為這語調和這出汗的眼睛實在有點兒不太像是吵架。在講出口之後,我就後悔了。而簡凡,在聽到之後,果然臉色微變,陰霾漸去,嘴角漸漸扯開,輕輕歎了口氣,手上一攬,便把我抱進了懷裡。他緊緊地抱著我,下巴擱在我的頸窩,一下下地磨蹭著,像極了磨人的乖巧的小狗。他的呼吸在我的耳畔,溫熱的氣息騷擾著我的耳垂,那觸感簡直要了人的命。我有那麼幾秒鐘身體完全僵硬,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然而,就算幾秒鐘後我回過了神來,我也什麼都沒有做。他抱我抱得太緊,仿佛要揉進胸腔裡一般,我完全沒有自由活動的空間,索性閉上了眼睛,放任自己的下巴找個可以依靠的點。我們沒有說話。事實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話雖然沒有直白地說透,但我們都知道了我們各自想要的答案。和我之前的預想也沒有太大的差彆,所以我並不覺得太意外。既然一早就知道沒有出路,那麼這個答案,也算是讓我的愛情死得其所了。他有很多話不願意說,我想一定有很為難的理由。否則以他的個性,絕不會這樣。既然為難,那就不要說了。人不是動物,不是隻有通過語言才能溝通。許是我弄濕了他的襯衫,他手臂微微一僵,隨後便更緊地圈住了我,在我耳邊輕輕地說了他的第一句讓我徹底潰敗的話。他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像是上了發條一樣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換來的隻是肩頭大片大片的濡濕。我已經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縱然幾乎要咬破嘴唇,我還是控製不住。它們好像被憋了太久,所以開始集體抗議,集體造反了。他的手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我哭了個儘興。我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抱著這個男人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以後再也聞不到了。所以,這一次,權當作我短暫卻悲壯的初戀的葬禮,該說的話,該講的委屈,我要一次性說個痛快。任何人都有權在葬禮的時候風光一回。畢竟,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我攀住他不放。我們就這麼抱著,沒再說彆的話。想說的很多話,終究還是很難說出口。我們沉默著,直到他很突兀地問我:“你餓不餓?我餓了。”我怔了一怔,有些反應不能。“我今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剛想出去找點兒好吃的東西,就碰到了你。我餓了,帶我去吃東西,好不好?”既然是祭奠我短暫的愛情,這場葬禮稍微拉長一點兒,也不算過分吧?我當然知道我在給自己找借口,但我偏偏不讓我自己的理智清楚這件事。我飛快地回答他,“好。”他笑了笑,吻了吻我的側臉,把我放下,幫我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服和頭發,才對我說:“果然是自己的地盤,刺蝟都能變成小小的母老虎!”我擠出一絲笑。他故作幽默一定是想逗我笑,可是他畢竟不是個優秀的演員,沒辦法武裝到內心。他眸子的內容告訴我,他的心不平靜。可是,我們誰也沒有把自己心裡的話說出口,雖然我們看起來如此零距離。【3】簡凡告訴我,來濱城的這些天,他每天都拿著地圖到處亂轉,走走,看看,拍拍,可總覺得無論是看的,還是吃的,好像都少了些味道。他堅持說這一定是沒有一個當地向導的緣故,所以,他一定要我帶他去濱城最好吃的餐館吃飯,然後去濱城最有意思的酒吧去續攤。我不想讓他失望,所以帶著他來到我大學後麵的一家吃小火鍋的店。“你一定不知道濱城的小火鍋其實也是一大特色。它不同於彆處火鍋的潑辣刺激,講究的就是健康和滋補。”我看著他好奇的臉,耐心解釋道,“以前我讀書的時候,經常到這裡來吃。不管是骨頭湯底還是藥膳湯底,都很溫和,絕對不會上火,對你的胃沒有壞處。而且,你看了等會兒的配菜就知道了,基本都是素菜,絕不會太膩。當然了,再有就是,一人一個鍋,比較符合你們認為的乾淨的進食方式。”簡凡聽著聽著就笑了起來:“跟你還在乎什麼口水問題,好像有點兒多餘。”“……”我臉一熱,便揚手叫了服務生過來點餐。簡凡喜歡吃牛肉,於是多叫了一份牛肉,涮好了結果卻往我碗裡塞。“你自己乾嗎不吃?”我奇怪地看著他。“你不是自詡貧民嗎?聽說住在貧民窟的人都吃不上肉,才會餓成這樣,所以你給我多吃點。”我差點兒被自己給噎著。這個人記性還真不錯。我把那團肉原封不動地還給他:“謝謝上層社會的關心,不過聽說上層社會現在也缺肉,要不然你也不會和貧民一樣掉肉了。你自己顧好自己就行了啊。”他笑嘻嘻地看著我,夾起那塊肉便放進了嘴巴裡:“這就叫共度時艱,同舟共濟嗎?我最近經常在新聞裡聽到這個詞。”“……”我差點兒噴了飲料。儘管我們都試圖活躍氣氛,可某些話就像是禁忌的話題一般,我們都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談。當心裡有個疙瘩的時候,所有的笑都變得勉強。我們聊濱城的天氣,聊濱城的建築,聊濱城的曆史和美食、人文,但獨獨的,不去聊我們自己。“吃飽了嗎?”我問他。他額頭上冒著微微的汗,大口大口地吃著這家餐廳口碑極好極好的麵條,完全無暇回答我的話。“你等會兒真的想去酒吧坐坐嗎?”我又接著問他。他端起飲料喝了一口:“聽說這座城市的酒吧文化也很有名,不去看看有點兒可惜。”“可是時間不早了。”“還好吧。”他不以為然。“對酒吧來講,的確時間還早,但我要準備回家了,否則我媽會煩人的。”他頓了一頓,然後把筷子放下,伸手拿過我放在桌麵上的手機,捏在手裡:“今天碰到的你那朋友叫什麼名字?我聽你道彆的時候叫她小雨?”我警覺:“你想乾嗎?”“我先幫你保管一下手機。今晚你是我的導遊,就算是過了宵禁,也可以先和那個朋友串通一下,說個謊話什麼的。”“騙子!”我瞪著他。他聳聳肩:“這點我比你專業一點。對江小姐我一直都習慣於用這種方式。”“江小姐?”“我媽。”他低下頭去繼續慢條斯理地吃東西。一個兒子能以這樣的稱呼喚自己的母親,確實有點兒新奇。我從沒見過那個傳說中的江小姐,但不用見,也知道那是個讓人敬畏的角色。我親身經曆過這個人的餘威。“對不起。”我說。簡凡一愣,又抬頭看我:“沒頭沒腦地說什麼呢?”我笑笑:“沒事。就是……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要不要猜猜看?”提起這個,他看起來心情還不錯。我搖搖頭。這我該怎麼猜得出來。“我留下來,好不好?”他看進我的眼睛,目光有些灼熱、迫人,“我是說,留在這裡,濱城。”我心下一驚,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和簡岩不同,他和東方的文化基本沒什麼太大交集,就這樣融入這個對他來講幾乎是完全陌生的城市,我實在意外極了。“留下來,做我自己的事。這是我來濱城之前就想好的。我總要真的做出點兒什麼來才能爭取我想要的。你知道的,隻有在平等的基礎上,人們才能談條件。”他說得的確很有道理,但是——“為什麼選擇濱城?這裡沒有你的朋友,沒有那麼多的基礎,可能會很辛苦……”“可是這裡有機會啊!”他微笑著打斷了我,“這裡還有自由。我認定,這裡將會是我的福地。”“準備做什麼?”他既然決定了,我也沒辦法多說什麼。反正濱城這麼大,難道有他在,我就不活了?是我自己想多了。這年頭回國創業的青年何止他一個?簡岩不也是其中一個嗎?有家人照應著,挺好。聽簡岩說這次他的父母支持他做工作室,不知道他指的是不是這個。“做本行。工作室也已經在籌備中。希望你畢業回來的時候,我還能有資本留在這裡。”儘管這麼說著,一貫的自信讓他笑得已然很愉悅。我畢業回來的時候?我暗自苦笑。這個人難道是選擇性遺忘的嗎?還是,他認定我決定要結婚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會真的實現?有些時候,他的自信可真讓人討厭。“祝你成功。”我舉起飲料杯。“謝謝。”他和我碰杯,“到時候可彆忘了我還在這個你出生長大的城市裡等著你。”說著話,就在指尖碰觸的一刹那,他小手指一鉤,便鉤住了我的小手指。我手裡的飲料差點兒砸在桌麵上,他卻笑得眯起了眸子,溫柔地對我說:“小手指像這樣,是不是就是你們常說的拉鉤上吊?”我呆呆地點了下頭。他笑意滲進了眸底深處:“那……陳諾,咱們也拉鉤了,你要是忘了,就是背叛了諾言,懂嗎?”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告訴他我其實早已經決定了要放棄他,因為我要不起。然而,他那雙眼睛卻分明不給我這樣的機會。他那麼認真那麼溫柔地看著我。經過了這次,他一定比我更清楚我們之間要走到一起的難度有多大,不僅我們自己還沒有成熟,更重要的是,我們中間有一條幾乎很難跨過去的銀河。可是,他看起來比我有勇氣多了。我還是一如既往地想到了放棄,然而他卻想到了去動手填平這條銀河。隻有在平等的基礎上,才能談條件……他說到了,然後立刻就去做了,然而,我呢?我為什麼不去做出同樣的努力讓自己更加優秀,至少像那個Sue一樣?我感到胸口有一股幾欲膨脹的氣流在橫衝直撞。我知道那是不服輸的勁頭。他讓我有了向上的衝動。在今晚之前,我還沒有這種勇氣。現在,當我親眼看到一個男人敢放棄一切來到完全陌生的國家和城市開始自己的事業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他比我想象的更像個男人。我有過類似的在異國他鄉的經曆,甚至比他要麵臨的東西輕鬆得多,但我依然會在辛苦的時候怨天尤人自怨自艾。而他,卻主動放棄了家庭的庇佑,在我出生成長的城市等著我……我靜靜地和對麵這個男人對視著,然後想起了一句話——你匍匐在地上仰視彆人,就不能怪彆人站得筆直俯視你。我一直覺得自己很辛苦,其實是對什麼都比自己層次高的簡凡以及他的家庭,沒有那種自信和勇氣。人類社會教化了我們懂得階層的區分。讀過的那麼多書見過的那麼多事,也告訴我,在這個階級固化的社會,一個平凡的人絕不要妄圖輕易地改變自己的階層,除非你真的能夠有勇氣付出足夠的代價。我一直都是個耽於安穩的人。我的心一直都不大,也不想讓我和我的家人付出那樣的代價。現在,是他,用他的勇氣,讓我也有了這種狂妄的勇氣。他不僅給了我勇氣,更告訴了我,其實這樣一個男人,是值得我做任何事的。他不再是當初那個人。他長大了,而我,也必須成長起來,而不是習慣性地出於對自己的保護,縮回自己的殼裡。他說得對,我是刺蝟。過於防備彆人,而忘記了這種防備,其實很傷人。特彆是,想擁抱你的人。人生其實很殘酷。很多人一輩子都碰不到一個能為了自己不顧一切的人,又有很多人愛得義無反顧而付出錯了對象。而我,幸運地碰到了這麼一個人,如果我還拱手相讓,我真的不會後悔嗎?沒有人在時過境遷之後還在原地等你。說出放棄很容易,找回來,卻很難。我很想再次抓住這雙手。我更清楚,抓住這雙手,意味著我要付出什麼。他讓我有了再次為了他而犯傻的單純的勇氣。我想要放縱自己再任性地抓住最後一個機會。否則我會死不瞑目,心有不甘。“吃好了嗎?”我被自己嚇了一跳。開口的時候,我才知道,我的聲音竟也能這樣的溫柔。“好了。”他微笑著用濕巾擦了擦手。那笑,簡直能把一切都融化。我臉熱得要命,不好意思看他,抬手讓服務生過來買單。“彆跟我搶,我來!”我十分霸氣地打掉了他要付賬的手,驕傲地仰頭,“是誰說的呀,這可是我的地盤!”服務生失笑,簡凡也笑起來,乖乖地把錢包放了回去。濱城的夏夜是濕潤而清涼的。一出火鍋店,我便主動地牽住了他的手,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裡。他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地,便笑著握緊了手心,帶著我慢慢地沿著馬路晃悠。“想去酒吧嗎?”我得寸進尺地挽住他的手臂,半靠在他的肩頭,問他。他低頭衝我笑,仿佛漫天的星子都裝進了眼睛裡:“突然不想去了。”“不去才是乖孩子。”我嘻嘻地笑,“以後不要隨便喝酒明白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人在身邊照顧,萬一病了怎麼辦?”他很認真地點頭:“放心,我會聽話。”“那你現在想去哪裡?”他指了指前麵:“我想看看你的學校,看看你的宿舍,還有你走過的每一個地方。”有種叫幸福的東西把整個心臟都裝得滿滿的。因為,我知道,隻有真的喜歡一個人,才會想要看她看過的書,走她走過的路。簡凡對我的感情,我從來都不該懷疑。東大將近期末,這個時候走在路上的人並不多,每個人都在為了期末考試而臨時抱佛腳。“那個就是我們的教學樓。”我指著前麵那幢燈火通明的建築,“底樓的幾個教室,是我們的自習室,每年到了期末的時候,這裡都會通宵開放。現在肯定裡麵找個空位都很困難。”簡凡笑了,用手揉揉我的頭發,說:“好成績原來都是這麼來的,真不容易。怪不得眼睛近視這麼厲害。”我聳聳肩,拖著他繼續往前走。從圖書館,介紹到辦公樓,再到我的宿舍樓。宿舍樓下千年不變的場景,依舊上演著。雖然隻是三三兩兩的依依不舍的戀人,但已經足夠讓簡凡找到話題了。“以前是不是你也和另外一個人這樣過?”我絕不要丟臉地承認我直到那麼一把年紀才開始了所謂的初戀,所以一仰頭,挑釁狀瞪著他:“什麼意思?”簡凡無奈搖搖頭:“生什麼氣嘛,隻是隨便說說。”我扭頭不理他,拖著他繼續往前走。“喂,你當時住哪一間來著?”他仰著頭看著那些窗口。“二樓的那個。”我指了指。他輕哼了聲:“樓層這麼矮,還對著籃球場,真適合談戀愛。”我悶悶地笑。這家夥這叫吃醋嗎?“那你呢?你有沒有試過站在女孩子的窗下彈吉他唱歌裝情聖?”他挑挑眉:“你覺得我可能做得出這種事?”這種事的確不太適合發生在他的身上,但我還是選擇繼續逗他:“誰信啊?”“你不相信我?”“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呢?”這次,他好半天都沒有回應我的話,不再繼續笑,也不再跟我鬥嘴。我疑惑地抬起頭來,隻見他正一臉嚴肅地看著我。“怎麼了?”我覺得他這個表情實在有些莫名。他的聲音也同樣的嚴肅:“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完全相信我?”我一怔,說不出話來。“你必須相信我,而我也保證我值得讓你相信。”他說,“就像我相信你一樣。我相信你絕不會泄露公司的機密,更相信你絕不會轉頭就和彆人結婚,相信你會等著我有能力讓我們兩個在一起。但是,你也必須同樣相信我。相信我愛你,相信我跟你說的每一個字。隻相信我,而不是彆的任何人,任何你眼睛所看到的。哪怕會再次出現和上次一樣失去聯絡的事情。你必須明白,你要是不相信我,我的一切努力就沒什麼意義了。未來的很長時間我們都見不上麵,就算見麵也隻能低調,如果連相信都不存在,我們不如現在就放棄。”他戳中了我心裡最無法設防的一部分。一直以來,我必須承認,我都在抱著自我毀滅的態度來看待我們這段感情。要不然我也不會在他和我失去聯絡之後就認同了簡岩的話,而沒有相信他對我說過的那些甜蜜的誓言。然而現在,我必須得信。因為,他說,他值得我相信。儘管我們之間很多話都刻意地沒有說透,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有說不出的理由,並且這個理由我就算知道了也並沒有什麼好處。我隻要相信他是愛我的,就好。信任是戀人之間最基本的維係基礎。當一個人值得你信任,並值得你付出的時候,我想,就算再辛苦,那個女人都應該是幸福的。所以,我覺得,我現在是幸福的。“我相信你。”我說著話,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唇,“我會一直相信你。我會等你,你一定會做得很好。當然,我也會做得很好。我們會很好地在一起。”我們在我當初宿舍的樓下,和其他情侶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裡,擁吻。他攬著我的腰,我微微踮起腳攀著他的脖頸。我們都閉上了眼睛,這個安靜的世界裡,隻有我們兩個人,而已。這個吻,無關情欲,隻有舍不得分開的膩歪和纏綿。我想,將來,我也終於可以和彆人說,我最甜蜜的吻,也是發生在我大學的校園裡,在我的宿舍樓下。那天,天氣很舒服,氣氛很浪漫,我男朋友的嘴唇,也很柔軟。那天,終於讓我明白,原來浪漫的接吻,真的能夠讓女生幸福到飄起來。說謊是個技術活兒,我雖然最近時常說謊,但還是在掛斷向老媽告假表示夜不歸宿是因為住在蔣雨家的電話之後,從簡凡的眼睛裡看到了憋不住的笑意,分明是在嘲笑我樣子很好笑。我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為了誰。偌大的校園終於逛了個遍,簡凡也舍不得一般地跟著我走了出來。我揚手要打車,他卻壓下了我的手,看著對麵的電影院說:“我們是不是沒有一起看過電影?”他這麼一問,我才想起來,果然是。我們的戀愛太直接了,也沒時間去做這些情侶們都該做的事。當時的計劃就是等我們都有空了,再把這些一一補上去。現在,也該是時候了。“何止沒有一起看過電影啊,你也沒有陪我逛過街,沒有去遊樂場,沒有晚上送我回家!”我逐個控訴。他含著笑一一點頭:“那現在我們就從第一項做起。”那晚,我們看了電影,吃了夜宵,然後回到酒店,蓋著棉被純聊天。話題都是關於我的過去。他恨不得從我的出生到現在,每一點都要知道。而我卻隻能很遺憾地告訴他,如果想知道這些,隻能問我媽。我雖然很想說,但能告訴你的,隻能是從我有記憶開始的。這些枯燥的過去,他聽得津津有味,大有越來越精神的架勢,還不住地笑,不住地發問。我實在撐不住,起來喝了兩次水,潤潤喉嚨,對他下了最後通牒,他才依依不舍地睡去。第二天到家的時候,老媽在看電視,老爸在廚房切西瓜。很心虛地打了聲招呼,我就快步溜進了自己的房間。衣服剛換了一半,臥室門突然被推開。“不洗澡了?”老媽把西瓜放在桌上,然後坐到我**,看著我。“不了。早上剛洗過。”說著話,我把換下來的衣服收拾了一下,扔進浴室。我看得出她有話跟我說,乾脆拿起西瓜就啃,等她說。反正是我有錯在先,無論她說什麼,我都得乖乖聽著。“昨天同學聚會,開心嗎?”她問。我點點頭:“嗯。”“聽蔣雨說你們有同學要結婚了?”“是啊。我們班長。真快。”“其實也不快了。”老媽坐近了些,“你呢?有沒有考慮個人問題?”我差點被這句話給嗆著,哇啦哇啦地叫了起來:“媽!您太誇張了吧!現在就催婚!”老媽忍俊不禁:“當心彆把西瓜子吸進肺裡!”好不容易把一塊西瓜搞定,我抹抹嘴巴:“媽,您太著急了。我才幾歲啊!”“不小啦!也該考慮了。以前不讓你考慮,是怕耽誤你學習。現在都已經不再是高中生了,我們當然得鼓勵,否則將來成了老姑娘,誰敢要啊!”“媽!有這麼唱衰自己女兒的嘛!”老媽笑了笑,這才神色正了些,對我說:“我是認真地和你聊聊這件事的。跟媽說實話,有認識什麼不錯的男孩子嗎?”我果斷地搖搖頭:“沒時間。”“那就抽出點兒時間吧。”她抓起了我的手,放在膝蓋上,“我聽嘉生說,你其實是有這方麵打算的,是吧?”我心下一驚,抬頭看她。原來她突然會把我當成一個大人來看,是有原因的。我不知道方嘉生對她說了多少,所以我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看樣子,有些話,你和嘉生都已經說透了?”果然。我暗自哀歎一聲。方嘉生走的路線還真是直接。他明知道我沒辦法拒絕來自父母的壓力。“他跟你說了什麼?”我又垂下頭,悶聲問。“他跟我說,想和你結婚。如果你心裡沒人的話,他覺得你們兩個在一起會是個不錯的選擇。”老媽直截了當,“我和你爸也商量過了,覺得有這個緣分真不錯。嘉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你們兩個個性也那麼合,他也知道疼人,他父母都對你那麼好,而且門當戶對的,我們覺得實在沒有比這更好的姻緣了。但我們怎麼想,總歸是一廂情願,關鍵還是看你怎麼想。”我能怎麼想?經過了昨晚,我已經沒有第二個想法了。我下定了決心,也給出了承諾,就不可能反悔。“我一直把他當哥哥的。”我實話實說,“一點兒彆的感覺都沒有。而且,我覺得現在說什麼還太早。能不能把這件事放放,等我工作了再說?”老媽笑了:“結婚就是過日子,如果想要感覺,也可以慢慢培養。嘉生是個條件很好的孩子,你自己也明白。現在他提出來了,如果你拒絕,那就是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了。你最好想想清楚。當然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我們也年輕過,都懂。隻是從我們長輩的角度來看,眼前這個緣分不能錯過。反正你們都會一起在國外生活,到時候相互照顧,增加了解,如果還是不行,就算了,我們也不勉強。如果培養出感情了,那最好。等你們回國之後,就可以結婚了。你覺得呢?”照他們的說法,還是要我和方嘉生住在一起?開什麼玩笑!“媽,他可是男人,你放心他和我住在一起?”老媽居然挑挑眉:“有什麼不放心的?反而你和陌生人一塊兒住我們不放心!近墨者黑,你室友都是些什麼人啊!放心,他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我們還不了解嘛!”“可他對我有想法……”“他一直都對你有想法,有了十來年了,可他對你做什麼了嗎?”“……”我無話可說。“那就先這樣了。”老媽把話說完,就準備閃了,“我去準備午飯。你昨天應該沒睡好,先補補覺吧,順道也好好想想這事兒。我可跟你說,你要是不把握好,將來彆後悔!這世上男人雖多,真正適合你的,鳳毛麟角。你最好先給我消化消化。”我無力往**一躺,覺得腦仁疼極了。她說的我當然都懂,也甚至想過用更消極的方式把人生大事解決掉。可現在,什麼我都已經不想再想了。或許我將來有哭的時候,但我絕不會怨任何人。畢竟,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覺得我有必要再次和方嘉生談談了。【4】我所期待的戀愛模式在那個夏天由簡凡一一幫我實現。他送我回家,無論多晚。他陪著我逛街,吃東西,甚至一起去幼稚到極點的遊樂場、動物園。他會晚上和我講電話,說一天發生的事,好的,不好的,累的,開心的,甚至說國內居然買不到他最愛吃的那種糖果,都一一彙報,直到我困到睜不開眼睛。他讓我把一開始所預設起來的對未來不確定的悲壯和防備漸漸消除。我享受著他給我的溺愛。他的事業漸漸穩定下來,便讓我陪著他找房子,最後租了一套涉外公寓常住。他現在很忙,工作日的白天基本很少有空。我猜得到創業初期的艱難,就算是並不缺錢的他,也一定有著諸多的障礙。他不說,我也不去煩他。有空的時候,我就會拿著他給我的鑰匙,去他家裡整理家居。那是一套三室一廳的涉外公寓。裡麵的裝潢雖然精致,卻也是千篇一律毫無創意。剛開始搬過來的時候,這裡儼然是另外一間酒店客房。不過現在,它開始有了點兒簡凡的味道。沙發、書架、雜誌、建築模型,以及他的設計。他讓我看到了夢想的力量。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他能傾儘全力,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我端著一杯水,赤著腳踩在沁涼的地板上,像個女王一樣巡視著我的地盤。窗簾、牆紙、床單、茶具……我完全按照我的喜好買回來,而他永遠都隻會表示喜歡。我忽然有種有了自己小家庭的錯覺。這是我們共同置辦的小窩,它是完全屬於我們兩個人的。不屬於其他任何人。躺在沙發上,我閉上眼睛開始想,之前那個滿心鬥誌從來在奮鬥的路上不想輸給任何人的女孩,大概被改變了。她現在居然沉迷於這種家居生活,每天最大的幸福似乎都變成了看著自己喜歡的人開開心心地吃完她煮的晚餐。我想有句話說的是對的。每個女生對人生的要求都大致相同,而不同者,僅在於她有沒有遇到那個能讓她安於室的男人。快睡著的時候,手機響起,是老媽,她問我晚上回不回家吃飯。我想了想,說,好。這些日子以來,我一改當初的宅女本性,我想她應該早有察覺。但,她不問,我便不說。等過了這個假期,我就真的自由了。吃好晚飯,我陪著老媽在附近散了會兒步,看著彆人懷裡抱著的小狗,老媽不禁又母愛泛濫起來:“你說我是不是該養條狗,這樣也不至於太無聊?”我知道這個假期我沒能花很多時間陪在她身邊,讓她有些失望了,便附和道:“買一條吧。多可愛。”她笑了笑,又挽住我的手,說:“女大不中留,現在連讓我養狗的話都說出來了。”我不好意思地笑。又走了一段,在小公園長椅上坐下,吹了一會兒風,她才又開口說:“你是不是戀愛了?”出乎我自己意料的,我怔了怔之後,竟點了點頭。她雖然一定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有些吃驚的模樣看著我:“是個什麼人?老同學嗎?”我含糊地應了聲:“嗯。”“那之前你還說沒有……”“我騙你的。”我打斷了她的話,“那時候不太好意思承認。現在關係比較穩定了,才敢和你說。”老媽沉默了幾秒,又問:“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笑笑,對上她的視線,坦然道:“是個我很喜歡的人。”說完,我又在她開口之前補充了一句:“他也很喜歡我。我們互相喜歡。”“哦!”老媽反應遲緩地應了聲,頓了頓,頗有些失望地說,“可惜了。”我知道她說的可惜是在替誰可惜。但我如果不說出來,這些事會變得更複雜。我和方嘉生的事情既然講了出來,就不能當沒說過。我想找他再談談,可是他這幾天偏偏都在出差。等了幾天之後,我發現再談什麼可能也是徒勞。最有效的解決方法,自然是讓大家的關係都趕緊歸位。而前提條件就是,我需要講實話。如果我身邊沒人,我和方嘉生的問題就永遠也解決不了。“什麼時候帶家裡來看看吧,我們認識認識。”老媽又沉默了一會兒,竟突然拋出這麼一句話來。我被她這句話給驚得什麼話都哽在了喉頭,隻剩下目瞪口呆。“既然你們都很喜歡對方,當然要帶回家來看看。難得能碰到讓你喜歡的人,對吧?放心,你跟他說,這不代表什麼,隻是認識一下而已。不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絕不會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我和你爸都相信你的眼光。”她見我這麼緊張,不由得失笑,安慰一般地拍了拍我的膝蓋。我想簡凡這輩子估計也沒有這麼乖寶寶的時候。坐在我家方寸大小的餐桌前,他好像置身於十六世紀的法國王室宴會廳一樣,緊張得不敢發出一絲不雅的聲音,全程都是左手扶著飯碗,右手小心翼翼地拿著筷子,為了呈現最好的吃相,隻吃完全不影響儀態的食物,比如,青菜。我越看越是好笑,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簡凡和老媽的目光同時向我掃過來,我清了清喉嚨,挺直腰,乖乖坐好。氣氛確實有些沉悶。從見到簡凡開始,老媽的話就顯得格外少,反而靠著老爸在調節氣氛了。但老媽到底還是憋不住,終究還是問出了她最想問的問題:“你準備在中國待多久?你的家不在這裡,一定會回去的,對不對?”我暗暗叫苦。我知道老媽不喜歡簡凡的背景,她最簡單的願望,無非是我能留在她想看就看得到的地方,所以當初才一點兒都不鼓勵我爭取什麼留在國外的機會。她是個簡單的女人,這恐怕也是她聽到簡凡的簡短自我介紹之後就立刻一張臉晴轉多雲的原因吧。我真不知道如果她知道簡凡的全部家庭背景之後會有什麼樣過激的反應。“阿姨,我還沒成家呢。”簡凡淡淡笑了笑,接著說,“既然沒成家,當然就不知道會留在哪裡。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家在哪裡,我人就一定在哪裡。”這句話回答得簡直是完美極了。雖然這麼有技術含量的回答等於巧妙地回避了這個問題,但至少讓我媽當下的臉色好看了些。然而,我卻知道,這隻是一個當下的回答而已。就算我們費儘力氣填補了那條銀河,簡凡也依然做不到給我媽一個她希望我擁有的家。我們每個人都不隻屬於我們自己。我們還屬於更多的人。簡單如我,我尚且屬於我的父母,那簡凡,更是承載著太多普通家庭的孩子無法想象的東西。這不是他的主觀意誌可以決定的事。他一定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在聽到這樣的回答的時候,我除了佩服他的聰明之外,便隻剩下空空的一個腦袋,有點兒亂。簡凡不會像方嘉生一樣主動幫著做家務,更不懂下棋是怎麼回事,他甚至不懂得該怎麼選擇話題讓我的爸媽覺得滿意,就連那長相都不如方嘉生那麼可靠踏實,所以,不出所料,這樣一個男人,就算他已經儘了全力,卻依然無法贏得我父母的正麵評價。“有些靠不住。”老媽反鎖上廚房的門,壓低了聲音對我極其嚴肅地下結論,“男人太聰明不是件好事。他不是個容易定下心的男人,國外生國外長的,和咱們文化背景又不同,將來生活習慣肯定更加難配合……”我扭頭透過玻璃看了眼客廳裡正在和老爸一起看電視的簡凡:“人不可貌相,怎麼就靠不住了?”“諾諾!”老媽急了,停下了手上的所有動作,瞪著我,“你媽活了這麼大還會看走眼?”我垂下頭,繼續收拾:“我認識他很久了,他不是這樣的人。”“你……”“媽,您彆認真。”我力圖漫不經心地說著,“現在說什麼都太早。他過來我們家,隻是吃頓飯,認識一下而已,又不是正式上門,您彆想那麼嚴重了。說真的,現在談將來,還太早。隻是談戀愛而已。既然是談戀愛,就要慢慢了解。結婚的事,不急。就算五年後再結婚,我也不算太老。您到時候再這麼認真地跟我討論您對女婿的要求也不遲。真的。”老媽半天沒接我的話。我忐忑不安地抬頭,正對上她極端失望和生氣的目光。我知道我讓她失望了。如果我說出了全部的實情,她一定會失望透頂的。但是,能怎樣呢?我就是愛上了這麼一個人,我掙紮過了,沒用,不是嗎?“媽。”我擦乾手,拉住了她的手,道歉,“對不起……”她長歎了一口氣,握住了我的手,連聲音都開始哽咽:“媽不是老古板,隻是……你知不知道人的選擇一生隻能做一次?你選擇了他,就等於放棄了一個安穩的將來,嘉生不可能原地等你,你沒有回頭路。你懂嗎?”我點點頭。我當然懂。“既然你都懂,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自己的人生自己負責,我不想扮演封建家長的角色。”她負氣一般地甩開了我的手,轉過頭繼續洗她的碗。印象中我從沒有讓她這麼生氣過。看著她隱隱抖動的肩膀,我知道她掉了眼淚。我慌了、亂了,但是什麼都做不了。我是個不孝女。從我決定再次牽住這雙手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付出將一定會比想象的還要更多。現實永遠不會仁慈。我知道的。人生永遠充滿了狗血。有時候這狗血你就算拚了命地想躲,也躲不開。方嘉生最近一直都在外地出差,可他偏偏不僅提早回來了,還偏偏在簡凡還坐在沙發上的時候,熟門熟路地擰開了我家的大門,綻放著大大的笑容,抱著從外地帶來的特產,闖了進來。“叔叔你們吃過飯了吧,正好嘗嘗這水果……”方嘉生興高采烈的聲音在看到沙發上坐著的年輕男人之後戛然而止。像是有什麼感應一樣,方嘉生盯著簡凡,而簡凡也毫不客氣地看向方嘉生,加上我父母尷尬的絲毫來不及做任何偽裝的臉,整個氣氛已經讓什麼言語的解釋都變得多餘了。“你出差回來了?”我硬著頭皮迎過去,擠出一個笑容,接過他手裡的水果。他艱難地把目光從簡凡身上轉移到我的身上,再看了看我父母還尷尬著的臉,抿了抿唇,竟擠出了一絲僵硬到無法形容的笑:“嗯,回來了……那什麼,你家既然來客人了,就不打擾了……再見!”隻是兩步,他便退出了我家的範圍,然後“砰”的一聲,一扇被大力合上的防盜門嚴嚴實實地隔絕了方嘉生和我的世界。我心裡不好受。就算我不想用這樣的方式,老天也已經做出了選擇,讓我毫無退路。水果放在桌上,刺目極了,甚至連空氣都黏稠了起來。“叔叔阿姨,我該回去了。”簡凡站起身,衝老爸老媽頷了頷首。“哦……”老爸出聲,對我說,“時間是不早了。諾諾,去送送他。”“嗯。”說著,我打開門,把簡凡讓出去。“早點兒回來啊!”門還沒合上,老媽的叮囑順著門縫一字不落地傳到我和簡凡的耳朵裡。我傻笑了笑,去摁電梯。簡凡長吐了一口氣,仿佛剛出獄的囚犯一般。“緊張?”一進電梯,我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雙手在他的腰後交叉環扣,仰著頭笑得極度純良地問他。我承認我這麼做有點兒安慰他的性質,他顯然也領會了我的好意,笑著點了點頭,輕輕歎息了聲,便也伸出了雙手抱緊了我。兩個人傻笑著緊緊抱著對方,死死不撒手,幼稚得像是十幾歲的少男少女似的,不管是公共車站還是人來人往的小公園,都可以旁若無人地親熱,恨不能融為一個人,死活都不想分開。看到的想到的,都隻有自己懷抱裡的對方而已。電梯直達底樓。過程太過順利,時間太短,所以門陡然打開的時候,我們都還沒反應過來,齊齊抬頭看顯示的樓層,才傻笑著鬆開了對方,換成手牽手的方式走出電梯。如果說之前的老天還算留了點兒麵子給我的話,那麼現在,它是做得絕到了家。我和簡凡僵在了電梯內跨不出去腳步。因為,電梯門外站著的,是麵無表情的方嘉生。他手裡拎著一個小區門口小超市的購物袋,購物袋裡塞的全是罐裝的啤酒。電梯門終於要自動合上了。簡凡眼疾手快,伸手攔住了門,拉著我走了出去。“這就是你常掛在嘴邊的鄰家大哥?”簡凡笑著問。“嗯。嘉生哥,這是……”我還想要接著介紹呢,方嘉生已經一腳跨進了電梯,伸手按上了關門鍵。我住了嘴。他根本不想聽。“鄰居……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所以,是未婚夫?”簡凡的笑容收起來,眉頭微微蹙起來。我並不否認:“吃什麼醋啊,有必要嗎?”“所以你那並不全是謊話?”他看起來認真極了。我拉著他的手往外走:“快點兒走吧。時間不早了。”他在樓下的小花園邊停住了腳步,猛地一用力,把我拉回了他的懷裡。鼻梁撞到他的胸口,有點兒疼。“乾嗎啊?”我把鼻梁委屈地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跟我說實話,好嗎?”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凝重。“都是過去的事了,彆提了,行嗎?”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意義。他卻很堅持:“這不是過去的事。這就是幾天前的事。”我暗暗歎氣。他一向霸道起來就像個孩子,現在是觸到了他的“醋點”了。“好吧。想知道什麼?”我好笑地抬頭看他。“那時候……真的是他出國陪的你?”我沒想到他會提起那件事,遲疑了一下,終究點了點頭:“你也知道的啊,他本來就是該那個時候到達的……”“他真的跟你求過婚?”他頓了一頓之後,又問。我又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他推開了我,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那你上次跟我說的關於這個人的話,有哪些不是真的?”我仔細想了想,最後也隻能搖了搖頭——似乎也沒什麼是假的。除了我答應了他那句話之外。簡凡看著我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眸光是我看不透的複雜。他是覺得我隨便了嗎?我突然有點兒後悔。“都過去了。”我隻能重複這四個字,拉拉他的手。他苦笑了笑,還是回答我:“這不是過去的事。”他迅速抓住了我的手腕,一帶,我又撞進了他的懷裡。他力道之大似乎想要把我的骨頭都揉碎一般,我有些吃痛。“以後不能再隨便和彆人跑掉了,聽到嗎?”我伸出手環住他的腰,沒說話。“我知道我欠你很多解釋,那時候也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是,以後,絕不會了。你能相信的,對嗎?”我眼前開始模糊。我就是這麼不爭氣,聽不得任何一句觸心的話。關於那些解釋,我沒有問,是因為我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問,他也不想我再去問。他了解我,所以我們誰也沒有再提。但若說忘記,那是不可能的。是的,他欠我很多解釋。我相信,他有一天一定會全部告訴我,而且,那答案,一定是好聽極了的那種。我和方嘉生到此為止,關係也徹底改變。我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隻是一個星期的工夫,我就在電梯裡碰到他牽著一個女生的手。那個女生長發披肩,溫柔可人,和他站在一起,很配。他對那女生很溫柔地笑,體貼得要命。他果然沒說錯,當他有了老婆之後,那些就是他老婆的專屬了。“這是我鄰居。”他微笑著跟那個女生介紹著我,“陳諾,這是我女朋友,然然。”我微笑著衝那女生打招呼。再然後,電梯下降的一路,我們都沒再說過一句話。我討厭這種要窒息的感覺,簡直要把人憋瘋了。電梯門開了,方嘉生很客氣地示意我先走一步。突然,他在我身後又叫住了我:“陳諾!”我不明所以地回頭看他,隻見他站在車邊,開著車門,對我說:“你今天穿這麼正式去哪裡?”我笑了笑:“參加朋友婚禮。”“天很熱,要不要我送你一段?”我聳聳肩,無所謂地挑了挑眉:“沒事,我就不做電燈泡了。先走了。”我轉身離開,他也沒再叫住我,緊接著我就聽見車子發動的聲音,再然後,方嘉生的那輛車就從我的身邊緩緩駛過,陌生得就像一個完全的陌生人。我咬緊了下唇,有些愣怔。習慣真是個不好的東西。一旦失去,不管是好是壞,總還是會有些不習慣的。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
Tip:移动端、PC端使用同一网址,自动适应,极致阅读体验。